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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0 19: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谁都知道胡同和四合院是北京的象征,可欧庆春虽然生在京城,却一直被那种鸽笼式的
单元房圈到了二十多岁,从没住过一天胡同。单从这一点看,她的北京人的生活,也显得不
那么正宗。她本质上其实是一个从父亲那辈才迁进来的外地移民。

  算上今天,她在这个招待所的阁楼上已呆了四天。透过这里的窗口,她第一次这样长久
地,专注地凝视着一条典型的北京胡同,和在这胡同里来来往往的老北京人。和其他胡同不
同的是家形式。把公民分为三个等级:统治阶级、武士阶级、劳动,在
鳞次栉比的传统四合院和它的破坏性变型——大杂院的夹缝中,这里居然还挤着一栋两层的
老式西洋楼。那西洋楼斑驳的外观看上去像有上百年的历史,大概也是西方列强当年趾高气
扬的一个物证。但现在,它以同样的陈旧,协调着周围低矮的平房那波浪般层层铺展的灰色
房顶,竞使人感到一种建筑群落样式的丰富与色调的和谐。

  今天,她的差事还是照相,她再一次把镜头对准了那栋西洋楼的残败的楼门。当那个提
着公文箱的西服笔挺的男人被长焦镜头牢牢套住的瞬间,欧庆春已经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兴
奋。她只是熟练地,甚至是机械地按下相机的快门的研究,并用唯物主义的观点
去解释和宣传黑格尔的辩证法。,只有快门连续发出的带着些沙哑的喳喳声,能给
人带来一种隐约的快感。相机的机身已经老旧,但它硕大的镜头却显得簇新而且气派,能把
那张粗糙的脸拉得近在眼前、直到李春强在一边推她:“差不多了,节省点吧。”她的快门才
停止下来。

  她放下相机,心里笑了一下,为最后一个镜头而暗暗得意。最后这张照片她拍了一幅大
全景,把跟在那家伙身后往街口走的胡新民也拍得清清楚楚。天色有些黑了,但胡新民脸上
的那份天生的沉着仍然触目。她想,但愿这案
子早点儿有个段落,最好别误了他俩后大的苏杭之行。

  身高马大的杜长发和组里的几个新手这时还闪在阁楼的窗边,目送着胡新民跟着那家伙
消失在街口。同时,他们都听见了队长李春强拨响了手提电话,他们都知道马处长正等着这
个电话。李队和马处的通话很简短,简短得近于暗语,但欧庆春完全可以听得明白无误。在李春强面无
表情地收起电话之前,她已经知道了处长的决定。

  “行了,按早上布置的,端了吧。”

  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到了几分轻松。已经四天了,他们蹲守在这间有股子霉味儿的阴暗的
阁楼里,盯着下面胡同里那栋文物一样歪斜着的西洋楼,用相机的镜头捕捉着在那楼门口进
进出出的每一张可疑的面孔,然后按照李春强的判断,有选择的一对一地尾随而去。四天了,
从被跟踪过的人看,几乎清一色都是来这里买货的一般吸毒者。他们刻意要等的送货人却一
直没有出现。今天早上,他们这组人准备出来和夜班的同志换岗的时候,处长马占福已经表
示了不想再等的意思。这个意思在和李春强刚才的通话中,显然已经变成了明确的命令。大
家开始默默地检查各自的武器,试枪栓,压子弹的声音此起彼伏。欧庆春只是习惯性地按了
按腋下的手枪,早上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检查过了。虽然她刚满二十六岁,但在他们这组
人中,除了李春强和胡新民外,她就算来刑警队最早的同志了。

  这里的地形不算复杂,一条笔直的胡同,一个浅浅的院落,院落里的这座孤独的西洋楼
只有一个出口,极易封锁。暮色苍茫,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这阁楼里鱼贯而出,横跨胡同,直
扑对面的楼门。那毒贩子就住在这洋楼的顶层。李春强留了两个人把住楼门,其余四个人上
楼,由庆春上前敲门。那家伙正在做晚饭,听见个女的喊收电费,毫无戒备地把门打开,他
们便轰一下冲了进去。那家伙下意识地往厨房里退,李春强和另两条汉子几乎一齐拥进了只
有三四米见方的小厨房里。热在煤气灶上的面条翻在地上,烫了大个子杜长发的脚,那毒贩
子却惨叫了一声。行动从叫门开始,只用了十几秒钟就结束了。那毒贩子反铐着,几乎双脚
离地被一路拎下楼去。李春强和庆春留下来进行搜查工作,他们居然很轻易地在屋里搜出了
整整一大块还没有开包的海洛因。庆春掂了掂,大约足够一公斤,这使得李春强大为兴奋,
因为超过一千克的毒品案可以算得上大案子了。

  由于有了这个意想不到的战果,他们顾不上吃晚饭就在看守所突审了那个毒贩。更加意
想不到的是,到了晚上八点半钟,毒贩突然交待黄昏时那位提着公文箱,穿着西服的最后的
访客,就是他的上线供货人。而他们搜获的那包战利品,正是那位西服客刚刚送来的货。

  这正是他们蹲了四个昼夜苦苦要等的人,李春强马上把指令呼在了胡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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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0 22: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为什么贴这部小说,大家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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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1 09:02: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海岩的文章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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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1 11: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现在主角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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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2-11 19: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清晨他们离开医院时,庆春没有回家,她陪着新民的父母去了新民家。她想这是她最后
应尽的媳妇的义务。和新民的家人在一起,也是克服悲痛的最好方法。同时,她也需要躲避开他们那间已经布置得一切就绪的新房。说不定父亲现在刚刚起床,开始替那问新房里的花浇水了。这是他每天照例要做的事情。她想也许该打个电话告诉父亲,那些花的香气和艳丽已经失去了意义,就让它们随着这问新房的主人一起凋谢了吧!(<FONT COLOR="red">前面讲的这个,今天继续为大家讲下面的</FONT>)
-----------------------------------------------------------------------------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全是办理新民的后事。庆春的悲痛已渐渐被麻木代替。新民的办公
桌先是由队里清理了一遍,把和工作上有关的材料及属于公家的物品取走。剩下私人的物品队里叫庆春来清理,庆春拒绝了。她和新民毕竟还没有办理结婚登记,法律上她无权以家属名义清理遗物。于是队里就通知新民的父亲来了。但是李春强把新民留在办公桌里的几封信交给了庆春。这都是前两年庆春出差时写给他的。李春强同时给她的,还有从新民的皮夹里找到的两张去杭州的火车票。“要我找人帮你退掉吗?还能退。”他问。

  庆春拿过那两张票,摇摇头。这是她和新民最后的纪念,怎么能退呢。她把那两张票还有一张她本人在新民追悼会上和烈士遗像骨灰的合影,仔细地收藏起来。

  她在那西洋楼对面蹲守的时候拍的那些嫌疑犯的照片已经冲洗出来了,最后几张就是杀害新民的那个穿西服的嫌疑人。处里从中选出一张面目相对清楚些的,印到通缉令上发出去了。毕竟罪犯没有抓住,新民的牺牲因此缺少了壮烈而完整的色彩,无法像当年甘雷。崔大庆那样热闹地公开宣传,所以开完了追悼会,把烈士的骨灰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安顿以后,一个人的生命到此为止算是正式结束了。胡新民的名字也开始慢慢消失。新民的父母取走了儿子的烈士证书、追悼会上的签名簿和写着“献爱心。送光明。功德无量”的角膜捐献纪念册,以及总共不到两万元的抚恤金和各种捐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未及结发的妻子,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一件可供留念的遗物。这时庆春心里想着的,只是新民留下的那双眼睛。这是新民没有死亡的唯一的身体组织,她觉得那双眼睛就是新民的整个儿灵魂和象征。

  她去了医院。

  她去得也许太早了。虽然没费什么劲就在一间阳光充足的单人病房里,找到了那个病人,但是她渴望看到的那双眼睛却还被纱布厚厚地蒙着。纱布几乎缠住了那人的半个脑袋,但从那挺出的鼻尖和那轮廓分明的嘴唇上,能看出这张脸的年轻和俊朗。陪着病人的是一个年轻姑娘,不算漂亮但挺文静,庆春进去的时候她正削了苹果一块一块用叉子叉了往病人的嘴里送呢。

  庆春也带去了一兜水果。

  她把水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同他们寒暄。她的身份及与病人的关系,那姑娘似乎已从医生那里知道,脸上自然堆满笑容,嘴上说着空洞而俗套的感谢的话。躺在床上的病人看不见她,不甚礼貌地沉默着。庆春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和他们聊天,她很想知道那男孩子的情况。

  “你在上大学二年级吗?”

  病人答:“啊。”

  姑娘替他补充道:“应该上三年级了,他这一病都快半年了。”

  “这病怎么得的?”

  “咳,给他们系里一个辅导员教师家里刷房子,他和另一个同学拿白灰打着玩儿,让白灰迷了眼,把角膜给烧坏了。”

  庆春看那男孩子只露了一半的脸,似乎看不出他是如此的顽皮,她问:

  “你在哪个大学呀?”

  “燕京大学。”还是女的替他回答。

  “他学什么专业呀?”她索性就问那女的。

  “法律。他是主修经济法、民法的。”

  “噢,那挺不错,搞这个现在挺热门的。”

  “是吗,其实他才不适合研究经济法呢,他没那个经济脑子,又不稳重,干什么事都冲动得不行。”

  “还年轻嘛,今年二十吧?”

  “快二十二了,他晚上了一年学,到国外探了一年亲。”

  “还有海外关系哪?”

  “他爸爸妈妈是搞科研的,都长期在国外。”

  “那你是他什么人呢?”

  “我是他朋友。”

  床上的病人一动不动地听着她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当面议论自己,没有半点反应。庆春看着这张纱布脸,心里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忧伤,那纱布里面就是新民的眼睛啊!她想,那双眼睛还会是那样沉稳,睿智、安详吗?

  坐了一会儿,彼此便没有更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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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1 23: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o,不错,但是看完以后眼睛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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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2-14 22: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晚上,吃完晚饭,郑文燕走了,女警察来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肖童从不习惯到习惯,
从不自然到自然,他甚至已经和这位连见都没见过一眼的陌生人建立了一种基本的沟通的默
契。他听见她向他走过来,听见她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来,他从她的声音里猜度着她的表
情,她的动作,以及她的身形相貌。她肯定是一个高个子,至少在一米六五以上。她牵着他
的手去卫生间时是一种极洒脱的步子。她的手和文燕的迥然不同,和他以前接触过的其他女
孩子也完全不同,在女性的纤细之外,又隐隐带出些男人的力度。他越来越认真地倾听她的
提问,甚至越来越愿意主动地和她交谈。和她交谈你很难想象出她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刑警。
到了白天,文燕来了,他反而沉默下来。在文燕默默地帮他擦脸擦手,喂他吃饭的时候,他
脑子里竟然全是女警察那理性、简洁和含蓄的谈吐。和她的对话似乎也调动了肖童自己的智
慧、想象和幽默,一来一往,充满情趣。晚上,文燕走了,女警察来了,他的情绪又恢复了
活力,思维也比白天敏捷。他想,这也许是一种好奇心。他现在也能体会到,为什么盲人的
感觉最灵敏,思想最活跃。

  女警察问他:“晚上吃什么了?”

  他答:“汉堡包。”

  女警察问:“文燕带来的?”

  他答:“啊。”

  女警察说:“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他说:“我也不大。”

  女警察问:“想吃水果吗,苹果还是橘子?”

  他说:“橘子。”

  于是女警察给他剥橘子,剥完了又一瓣一瓣送到他嘴里,又接了他吐在手里的核,这使
他有点感动。他听着她把橘子的皮和核倒在垃圾桶里,他问:“哎,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爱
人了?”“你?”对方好像在笑,“你最多是我的小弟弟。”

  他也笑:“荣幸,我也有个当警察的姐姐了。”他又说:“可我现在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儿呢。”

  对方说:“我也看不见你长什么样。”

  他说:“你看见了一半。”

  对方说:“我只想看另一半。”

  “为什么?”

  “因为那一半有眼睛。”

  肖童沉默了,良久才说:“我真敬佩你。我是说你对你爱人。”

  女警察也沉默良久,说:“其实我们还没来得及结婚呢。”

  女警察大概留意了肖童那副半张着嘴的诧异的样子,问道:“你觉得我很奇怪,是吗?”

  肖童摇头:“不,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女警察帮他把床头摇得高一些,笑着说:“这没有什么,等以后你也会这样的。文燕对
你这么好,将来为了她,你也能赴汤蹈火。”

  “文燕呀,我不会的。”

  他的回答显然让对方有些意外,用一种不信服的口气喊了一声:

  “吹牛。”

  “真的,”肖童倒是说的心里话,“男人要么为事业,要么为朋友,士为知己者死,很少
有为女人玩儿命的。”

  “别忘了,女人也可以成为红颜知己嘛。”

  “文燕和我,我们可算不了知己。”

  “你还是个小孩儿,你还不懂得什么叫知己,你还没走上社会呢。”

  那女警察的口气听上去是居高临下不屑与辩的,这使肖童有点扫兴,他不太喜欢她拿他
当小孩子那样轻视。

  于是他赌气不再说话。女警察摇好床,离他远远地坐在沙发上,问:“你一个普通大学
生,怎么住这么好的病房?”

  这口气又像是审犯人,肖童故意玩世不恭地回答:“花钱呗,现在住医院,有钱就行。”

  “你那么有钱?”女警察有些轻蔑地问。

  “我爸爸妈妈出钱。”

  “你父母真是娇惯你。”

  “他们呀,从来就不管我。我爸只关心他的实验室,我妈只关心我爸,他们从来不关心
我。”

  “不关心你?你父母花钱给你住这么好的病房,你女朋友几天几夜陪着你伺候你,可你
都没有一点感激的心情。我看现在你们年轻小伙子都这样没情没义。”

  肖童一时词穷,一时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我,我眼睛有病,我瞎了,两个眼睛都瞎
了,可他们还是舍不得他们在德国的实验室。他们只是寄钱来,只是寄钱来。我不要钱,我
想再看看他们,他们从小就不管我可我还是想再见见他们,可他们……”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把女警察弄得沉默了。她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想替他的父母解释:“也
许,也许他们确实太忙,科学家都是以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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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2-14 22: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欧庆春下午没去医院。

  没去医院是因为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她刚刚在食堂的窗口打了菜,还没有端到桌子上就看见李春强火急
火燎地冲进来,大声呼喊杜长发,呼喊队里的其他人。被喊的人立即放下碗筷跑出去。欧庆
春预感到出了什么事,追出去问道:

  “出什么事啦?”

  李春强看见她,问:“你吃完了吗?”

  “出什么事啦?”

  “西城分局发现了胡大庆!”

  欧庆春心头的热血腾地一下冲上脑门:“在哪儿?”

  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一边说话一边向着摆满汽车的停车场快步疾行。李春强说:
“西城分局刚刚接到报告,有一个很像是胡大庆的人现在在康宏娱乐城吃饭呢,看来通缉令
还真是挺管用。你一起去吧。”

  庆春手忙脚乱地摊开手,“我的枪还在办公室呢。”

  “没事,咱们人手足够,西城分局也去人了,不缺你那一杆家伙。”

  庆春赤手空拳跟李春强上了车,车拼命往西城开。这正是城市里的午饭时间,长安街上
人少车少,道直如矢,他们没用一刻钟,就赶到了康宏娱乐城。西城分局已经先到了一批人,
和他们一样,都是清一色的便衣。娱乐城的前后出口早已被严密地封锁住了

  娱乐城的一位经理模样的人在门卫的小房子里向他们介绍了情况,他大概从没见过这种
阵式,神情不免紧张,唇齿也有些打架:

  “刚才,刚才在餐厅吃饭呢,现在,到那个,那个,到那个桑拿洗澡去了……”

  李春强把庆春那天在西洋楼拍的照片拿给他看:“是他吗?”

  那人看了,又叫来门口站着的一个门卫,让他看。那门卫就是最原始的报案人。他看了
照片,先是犹豫,后又肯定,说:

  “就是他。”

  西城分局的同志提议:“找个人先进去看看,搞准了再动手。”

  经理马上附和:“对对,里边客人挺多的,搞错了也不太好。”

  李春强叫过杜长发,说:“这儿我来过,里边曲里拐弯的。你找身服务员的衣服,进去
转一圈,看看他在什么位置。哎,别贼头贼脑过分了,小心惊了他。胡大庆身上估计是有家
伙。”他转身又问经理:“他们几个人?”

  “好像是两个吧,还有一个大胖子,俩人一起吃的饭。”

  杜长发飞快地换了身服务员的衣裳进去了,没三分钟就出来了,脸上暗藏着笑:“没错,
就是他,俩人都在池子里泡着呢,能抓个光腚!”

  经理献计献策:“我们这儿内部有条路,用不着穿大堂和更衣室,可以直接到湿区去。”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怕这么多人冲进大堂穿过更衣室,惊了客人,搅了生意。

  李春强也怕这么一路冲进去惊了胡大庆,如果能从内部的侧路直接绕进洗浴区,正可出
其不意,为防意外,他还是请分局的同志依然堵住前后门,自己则带着刑警队来的六七个人,
跟着经理从侧路进去捉人。在进去之前,杜长发多余地对庆春说道:

  “你就别进去啦,里边可是老爷们儿的地方。”

  庆春此刻正是仇恨满腔,只可惜手里没有武器。杜长发不识时务地贫嘴,挑得她蹿起一
股子无名火来,她狠狠地回了一句:

  “你以为我爱看你们这些臭男人!”

  庆春年龄虽轻,但在刑警队的资格却老于杜长发。她的脾气杜长发也有过领教,日常总
是怕她三分的。此时又讨了这个没趣,不敢回嘴,低头跟着李春强他们进去了,庆春双臂抱
在胸前,走出门卫室,站在娱乐城的大堂里,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照理,她应该把那个门
卫和有关目击者找来进行照例要做的问询取证,把胡大庆来到娱乐城以后的详细情况一一记
录下来。也许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个人也是他的同伙或者在和他进行着什么交易,也许娱乐城
的工作人员从旁听到了他们虽不清楚但极重要的只言片语……,但是,这些工作她都没有做,
她没有这个心情。她记不得李春强。杜长发他们进去有多久了,按说他们的行动一分钟之内
就应该结束。她想,说不定胡大庆和他的同伙此时已经就范。

  事实上,这个原以为会是手到擒来的行动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李春强刚才的提醒不
是没有道理,正是由于杜长发进到浴室里那么一转,他自以为做得若无其事,其实满脸挂相,
果然惊了已经是惊弓之鸟的胡大庆。胡大庆借口解手,一个人出了池子直奔更衣室,打开柜
子飞快地穿衣服,穿到一半就听见洗浴区的声响不对,那是因为李春强已经带人从另一个小
门由娱乐城的办公区直接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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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2-14 22: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吃过从医院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饭,肖童就迫不及待地靠在床上看电视,就像一个瞎了几
十年的人一朝复明似的如饥似渴。连过去从没兴趣的“电视购物”、“曲苑杂坛”这种节目都
不加挑拣,甚至连篇累牍的广告也看得津津有味,颇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新鲜感。文燕一
边帮他收拾卫生间一边不断向外探头,莫名其妙地问他自个儿咯咯地傻笑什么呢。

  他指指电视,依然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文燕以为确有什么可笑的节目,跑过来看了半
天,不得要领。屏幕上无非是什么单位的职工体育,拔河比赛之类……,她眨着眼,大惑不解地叨咕着:
“你这才瞎了几天就这么不开眼了,怎么回事啊你。”

  不到晚上十点钟,文燕就坚决关掉了电视。“医生怎么交待来着,你的眼睛且得养一段
呢,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看书看电视。要是再瞎了,可就没这么巧再碰上个献爱心送光明的好
人了。”

  肖童恋恋不舍,余兴未尽,可还是一声不吭地服从了。文燕已经把澡盆里的热水放满,
招呼他去洗澡,有效地转移了他的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洗过澡了。

  洗澡水对得不冷不热,一条崭新的毛巾搭在池边,香皂和浴液、发液也是新买的。家里
虽然久无人住,但经文燕的收拾,立即恢复了以往的洁净。肖童从小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的,
在父母和保姆的团团包围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没受过任何苦。他小时候一直是随父母住
在机关的宿舍大院里的,二十年前这种科研学术机关的家属大院是这城里高级知识分子和文
化精英最集中的高档社区,是一个拥有自办的商店。礼堂。医院。幼儿园。游泳池甚至派出
所的功能齐全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和特权社会。与大部分在这种优越的物质和精神的环境中
长大的孩子一样,他对那些住在胡同大杂院和临街铺面房里的所谓小市民们,有着天然的轻
视和隔离。直到中学快毕业了,他才搬到了现在这个家。这时候那些机关大院已经逐渐没落,
而这些新盖的外销公寓,则取而代之成了上流社会新的部落。而郑文燕,就住在这部落边缘
的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她正是来自一个被拆迁了的大杂院,现在和肖童住的楼座虽然只隔
了一块绿地,却依然是两个阶层鲜明的不同族群。比起文燕,他的生活能力似乎很差,但在
思想和为人上,却显得比她大度和单纯。他和她曾经讨论过这些区别,并且不止一次地,互
相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地嘲笑和贬低过对方。

  泡在热水里,周身舒懒,头脑却显得充满活力,他想找本杂志什么的看看,手边没有,
就把眼睛大睁着,四面环顾。久别重归之后,这间浴室里以往不大留意的许多细部,今天看
来都别有情趣。连墙面彩色釉砖的花纹,似乎也比过去更加生动有致。和他的床头一样,这
间浴室的墙上不甚得当地挂了几幅汽车的画片。什么“宝马”“福特”“梅赛德斯”“玛沙拉
蒂”,都是他参观汽车博览会和日常点滴积累收集来的。他没学过开车,但说起墙上的这些
经典座驾,无论是出身历史还是性能风格,甚至市价行情,都能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前几
年爸爸妈妈在德国买了辆“欧宝”。那车在中国这种贪图豪华的地方不怎么吃香,但在欧洲,
却是销量第一。

  肖童不喜欢“欧宝”,他目前最喜欢的车是“保时捷”,尽管它在欧洲销量最低。

  爸爸妈妈置了车,却没在国外买房子,他们出国以后,原来的单位一直嚷嚷着要把大院
里他家的那套房子收回去。直到大前年爸爸妈妈回国买了这套公寓,他才搬了家,这套一房
一厅的公寓论面积比他们原来的家要小得多,但装修考究,厨房和卫生间非常宽大,而且二
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这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是蛮合适也蛮舒服的。从爸爸妈妈买的这套
房子看,他们显然是不打算回国来往了。按照他们的计划,肖童在大学毕业后,也要出国留
学,所以没有必要在北京留个永久的家。

  他泡够了,又仔仔细细把头和身子洗干净,把挂在卫生间门背后的浴衣穿在身上,对着
镜子看自己,那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和以前并无半点不同。他很想知道给他捐出角膜的那个
人究竟是什么长相。还有他的没有结成婚的未婚妻,那位在病房里陪了他好几个晚上的女警
察,究竟是个什么长相。

  走出浴室,他看见文燕坐在他的床上,已经把床头的灯调得很暗,他说:

  “你还不赶快回家。”

  文燕不高兴地看着他:“你看这都几点了,你还让我回家。”

  他低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闹表,已经十点多了,他问:“那怎么睡呀?”

  文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知道她希望两个人一起睡,但他偏不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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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2-15 22:40: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下午,欧庆春给在市局预审处工作的一个警院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求他帮忙找找这几年比较大的贩毒案件的顶审材料看看,那老同学问她想干什么,她说手里有个案子想找点线索。老同学说,审讯材料作为证据都进了犯人的档案,档案起诉前就转给了检察院,判刑以后又随着犯人转到劳改单位去了。你要看得找劳改局才行。

  庆春问:“劳改局你有熟人吗?”

  同学说:“你们开着介绍信直接去查就行。”

  庆春说:“我们这儿不大重视这个案子,我想自己弄。”

  同学说:“噢,想偷着立一功。”

  庆春说:“帮个忙吧,你肯定有熟人。”

  同学说:“我们和劳改单位倒是来往多,我给你问问看吧。”

  半个多小时后,同学就回了电话,说看档案比较麻烦,需要一串手续,不如直接找几个服刑在押的犯人谈谈,你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问。

  这倒也不错,似乎比看档案更有利,第二天一大早厌春就按照老同学交待的地址,坐了向个小时的郊区汽车,去了团河劳改农场,乍行至半路,天下起了雨。庆春没带雨具,下了车便小跑着进了路边的一个小杂货店,几十米的路程身上已被浇得半透。她站在小商店的屋檐下,心情闷闷地等着天睛,雨忽大忽小一直下到中午才半停不停。她踩着泥泞一路打听到了农场。农场狱政科的一个干部显然和她同学的关系不错,没等她讲明来意便积极主动地领她去了监区,在监区的管教干部办公室里甚至还为她打了一大饭盒食堂的饭菜,然后把犯人叫来让她问话。

  第一个被叫来的犯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瘦得像一把干柴,几步路走得如风中枯草一样东倒西歪。庆春让他坐下,先简单问了问他的案由和刑期,然后单刀直人地介入主题:

  “你听说过一个叫‘罗长腿’的吗?”

  犯人说:“听说过。”

  “他是干吗的?”

  “干吗的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这圈子里,算是个人物吧,挺有名的。”

  “那么,你听没听说过他手下有个叫胡大庆的?胡大庆,你听说过吗?”

  犯人瘦凹的脸上做苦苦思索状,庆春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少顷,那嘴一张,说:

  “不认识。”

  “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庆春把胡大庆的那几张不甚清楚的照片拿出来,让他看,犯人探着细长的脖子,看了半天,一张嘴,依然说:

  “不认得。”

  和瘦犯人的谈话没用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简单得让人心绪索然。接下来又换了一个犯人,四十来岁,同样一脸病容,坐在庆春面前不住地打抖。庆春还是先问“罗长腿”,犯人说听说过没见过。又问胡大庆,犯人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庆春拿出照片,犯人抖抖地看,看罢抖抖地摇头。庆春隐隐有些绝望。

  第三个进来的犯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刚从泥地里走来的腿上溅了许多泥点子。管教干部当着犯人的面,笑着对庆春说:“刚才那两个是又吸毒又贩毒的,这个是只贩不吸的,你看,身子骨儿就是不一样吧。”

  庆春对那彪形大汉打量一番,那人也对着她直视,对管教干部的议论无动于衷。庆春索性不再从头问起,直接把胡大庆的照片拿了出来。

  “认识这人吗?”

  犯人乜斜眼睛看着照片,慢吞吞地说:“这人是不是姓赵啊?”

  庆春心中一跳:“叫赵什么?”

  犯人眯眼看照片:“是不是叫赵虎啊?”

  “赵虎?”庆春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一个朋友家见过。”

  “在谁家?”

  “侯老八。”

  “侯老八是干什么的?”

  “也是玩儿毒的。”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和赵虎?”

  “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侯老八说他是广西东阳县一个工厂的厂长,大概侯老八跟他做生意吧。”

  “这个赵虎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就这些,我们在一块儿呆了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就没怎么说话。”

  “侯老八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进来了?”

  “没有,”那汉子笑了一下,“他倒是想进来,没这福份。”

  管教干部敲桌子斥责:“哎,别油腔滑调的啊,怎么问你就怎么说。”

  犯人耷拉着眼睛,半天才说:“让你们枪毙了。”

  管教干部板起脸:“让谁呀,知道怎么说话呀,犯什么刺儿呀你。”

  犯人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是改了口说,“让政府给毙了,去年,在云南德宏,他过境的时候撞上武警了。”

  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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