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外面有很重的脚步声，一直传进来，震动着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铜磬也开始嗡嗡地响。为我整理头发的侍女手一抖,把梳子掉到了地上，就在她弯腰去捡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了匆匆进来的魏王。侍女很快遮住了我的视线，她悄悄藏起跌成两片的玉髻。那把精美而脆弱的玉梳是几年前今上所赐，但老祖母对于孙女的华丽而又微不足道的爱也一样轻易毁环了。
魏王开始踱来踱去，踩出闷重的声音。他从来不这样走路，特别是在我面前。这时有人来问是否传膳，被他粗暴地打发走了。
另几名侍女递上来镙钿，我毫无心思地摆了摆手，注意听他的脚步声——他仍然精心地走来走去，不跟我说一句话.
但我不可怜他，我更可怜那些侍女。她们一定也知道了早晨的事故，而且清楚对于我的一举一动都要负责任，因此动作变得缓慢而且迟钝，战战兢兢地垂下眼睑。我的乳母好象已经悄悄地出去了，她必须珍惜剩下不多的时间办一些自己的事情。
武延基停在某个地方。我称他魏王他喜欢。所以我就总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永泰公主，还是魏王妃。但有一点——今上高兴作主把我的姐妹们纷纷作主配给她自己的侄孙，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却是深切地不喜欢。
是谁笨手笨脚，竟把簪子刺到我的耳垂上。我低声一叫,立刻有人失手把整盘的梳妆用品打翻在地，甚至还碰倒了一个烛台。他们手忙脚乱地收拾，我却连脚都懒得移一下。镜子里的年轻女人打扮入时，举止高贵，但怒气冲冲又满含惊惶。在侍女们身影的缝隙中，魏王袍服的一角低垂着。
她们小心翼翼地为我上药。闯祸的侍女起先在地上求饶,后来被拖出去了，她的求饶声一直不间断，我从镜子里环顾四下，所有的人都肃然而立，不敢为她求情。这使我想起了刚才在宫里，我被今上呵责并打了一记耳光时，四周的人，包括亲生父母也都一概肃然而立，他们慌乱、害怕受牵连、气愤我的无知与任性，没有人想到求情。不，邵王是为我求情的，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而武延基跪在我身边，脸色象纸一样白——这种说法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今上非常生气，赶走了我们三个人。我听说过相王的刘窦二妃的下场，知道没有这么容易。
侍女们又开始慌慌张张地为我补妆，因为我还想用这半天时间去亲友那里求援。但我还是知道，没有这么容易。无论是我的叔父和姑母，还是魏王的亲戚都不会插手。因为我和他是家族链节上很不重要的一环，在任何方面都无关大局.但是昨天，我竟然在府里说今上霸占着皇位不走，还不好意思地让一个侍女听了去，才让目光长远的祖母注意到了这一对被偶然放在同一个食瓮旁的小鸟。毫无心思的我，作为大唐公主的自尊心是不是太强了？于是，在宫外与邵王分别时,我哥哥的脸也变得跟武延基一样，他悄悄地对我说：“想办法逃走，不是有反对今上的人吗？逃到他们那里去。”
能够逃走吗？逃走之后又怎么办？我反复地想来去。侍女们忽然惊叫起来，纷纷逃开。我猛然回头，看见一道雪亮的光横过，魏王抽出了墙上的宝剑，举着它站在我面前。他的手并没有象想的那样在发抖，反而是我害怕得要弯下腰去,眼角的那么一点儿余光扫到侍女们身上——她们躲在一旁，相互挤着，真正不安地战栗，有几个已经瘫在了地上。我的周围散落了她们打翻的各种东西。终于，大唐公主的身份支撑起了害怕的身子，我对侍女挥挥手，他们逃命似地退下去,好象把人气也席卷一空。
现在我单独来面对拿着利剑的丈夫了。到这时，我也发现了他的微弱机会——假如果断地杀掉我这个冒犯至尊的罪人，作为与今上同族的武氏子弟的他或许可以保全性命。但是，发配到寸草不生的地方去，永不赦还也不要紧吗？既然是这样，昨天他为什么还有兴趣听我说下去呢？
“大王。”我低声叫他。我们还太年轻，成婚至今都不十分了解彼此，但他总算是我丈夫，想起来是可以依靠的人。
武延基握着剑，从上到下地打量我。新婚之夜他曾称赞我美丽，但又不十分看得起我。的确，我的父亲贬居他乡，叔父也从皇位又退居太子，都差一点步了几位先太子的后尘.现在好容易又可以唯唯诺诺地看今上的眼色过日子，对我这个亲生女儿避之唯恐不及，连追上来骂一顿的勇气都没有。象我这样微不足道数目众多的皇女中的一员，虽然沾了一点太宗皇帝的血，却是给人改换门庭也不够格了。
“你这个傻瓜！”他痛苦地叫一声,"以为我会杀你?"
“为什么不会呢？”我又气愤又难过。
“这没用的，我们两个谁都救不了谁。你只是今上的一个孙女，我隔得更远。难道今上会因为我杀了李家的公主就让我活吗？今上要让人说不出话的。”
“可你什么也没有做。”
“这跟今上没有关系。”他眨眨眼，候要在妻子面前表现得平静一些，“今上考虑威望、权力和几百几 |
|
发表于 2003-4-3 20:33:24